风骨刚健 大美不言
董萍实 (深圳大学艺术系教授、北宗山水画研究会会长)
优秀的山水画大都涵咏着自然与人格以及艺术的和合之美,而精神意蕴的透露阐发必然要倚重特写或相应的形式语言,在迹化山水精神的过程中,功不可没的,正是恩师那炉火纯青的笔墨。
孙老师的笔墨,可以说正是自然美、形式美、人格美化合的产物。从用笔上看,在南宋画院四大家及李成、郭熙、仇英、唐寅、陈少梅的直接影响下他取南北宗诸家之长,使之作品既刚劲有力,却又不剑拔弩张,挺健中隐含着婀娜之姿,法度谨严却又谙合自然天趣。用墨苍而润,变化丰富,韵味横生。我曾见老师一些用墨很重的画,依然是满纸清气,相反用墨很淡的画,清旷却一点也不空泛。
说到北宗的“墨”,是不能不强调一下它被人忽略了的北宗的“笔”。北宗用笔,刚强爽直,这是北派画法所独有的。有些画家则更粗硬狂放些,在强化了阳刚之美的同时也产生了燥、薄的弊端,这情形在师法北宗的异域大家中多有反映。好在北宗的大部分画家都十分重视用墨,而且把泼墨之妙发挥得淋漓尽致,成就了笔墨之美。在孙老师这里,“笔”与“墨”契合无间,完全一体化了,造型、造境、抒情写意无不信手拈来,这些技巧的表现,在实际要求上难度相当大,故一些丹青大家对此也颇多忌惮。孙老师的用墨,充分地体现了北宗水墨苍劲的风貌。近拜观孙先生创作的一幅作品,画中,山峦叠嶂、石纹繁复、树木丛生、云蒸雾腾。青石板台阶沿山的走势蜿蜒上行,下端隐在云脚,上端没于山腰。此图采用高远法构图,画面充盈的很满,主峰贴近画面的顶端,近景压低,构成挺拔之势。山石皴染得充满质感,观者如亲临其境,无不被高山大川的巍峨所震慑。孙先生以近九十的高龄完成的这幅“长林石径”继2003年荣宝斋出版的《孙天牧画集》之后将再次出现在2004年中央文史馆年历的封面上,届时扫千里于咫尺,写万趣于指下的艺术魅力将引领我们赏析中国绘画艺术的本体。
孙老师专鹜北宗山水,既不意味南北二宗有高下之分,也不意味着他画不了南宗的东西,恰恰相反,广博的修养,使他在南宗处亦有精彩的表现。我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及沈阳博物馆看到过一些古代经典名作,那些得到杨仁恺、沈延毅及众多行家“极尽其妙”赞誉的,并非原作,而是孙老师复制出来代替国宝展出的,其中就有董源的《夏景山口待渡图》,董源被董其昌等视为南宗的实际领袖,此图正是他的代表作。复制品笔精墨妙、神完气足,是极有说服力的,足见恩师修养和胸怀之宽广。他深爱传统文化,但又绝不泥古不化,不仅身体力行,在造型、造境、用色、用纸等方面作了新的探索,对后学也是鼓励有加。他对所有的学生毫无例外的要求,在跟随他学习北宗山水后,完全可以在业余时间涉猎其他艺术派别的领域甚至西洋画,他喜欢广闻博记、触类旁通的学生。
近百年来,在复杂的文化环境中,中国画遭遇了西方文化、市井媚俗文化及商品化的冲击,很直接也很明显的一个后果,是民族文化艺术精神的失落,山水画大半论为“风景照”、“导游图”、“效果图”、“行画”,人们与山水自然的生命契合变成了急功近利的自然消费。於是,在复兴民族文化的大业中,重铸山水精神便成了美术圈内外有识之士的共同任务。对于山水画家而言,具体的任务之一,努力建构起合于自己品格性情及山水性灵,又能与时代精神相通的形式语言。在山水画艺术语言的建构中,只有“三美”(自然生命、人格精神、艺术形式)合一、天地间之大美才能步入不言而言、自然洋溢境界。对此目标及山水精神的重铸,时下流行的任何机巧都是无济于事的。孙天牧老师早年的抉择,以及他七、八十年来(恩师今年93岁)甘于寂寞、真诚勤恳的苦修,乃至于他刚建清新风格的建树,无疑是可以给人们以启迪的。